西游后传
作者:朱不戒
我叫朱不戒,听起来有点陌生,我另外有个大名可是家喻户晓的,叫猪八戒,可这个名字不好听,而且很不讲道理。凭什么猴子能姓孙,泥鳅能姓沙,师父就更不用说了,姓唐,正儿八经的国姓,他们在百家姓中都能找到谱,可那上面有姓猪的吗?太侮辱人了。现在,都有续家谱的习惯,名人必定是古代名人的后裔。我也好歹算个取经名人,没有这个正儿八经的姓,我就少了这份乐趣,姓朱的人也会少了这份乐趣。再说,凭什么就要我八戒?吃、喝、嫖、赌、偷懒、撒谎、俯卧撑、打酱油……这些我样样都喜欢的,为什么喜欢的东西都要戒掉?我是个讲诚信的人,不像有些人,台上三个代表,台下什么都要。我干脆什么也不戒了,所以,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叫朱不戒。都什么年代了,还要我一个人吃素?
现在,师父跟我混。
自取经回来后,先是喝庆功酒,最高领导接见,然后是到各地开“英模报告会”,主讲的一律是师父。他手上有外交部、宣传部、文明办、宗教局等单位联合给他写的一份讲话稿,里面有什么取经目的啦、取经意义啦、取经宗旨啦,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啦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大堆,把自己和猴子吹上了天,讲到动情处还挤几滴眼泪。既啰嗦又恶心。最爱出风头的是猴子,他披着红绶带,忙着和他的女粉丝们合影、签字。那条泥鳅坐在台上乱做表情。我没事干,就等着吃饭。就这样,忙了几个月后,地震了,三聚氰胺来了,金融危机来了…… 大家都忙别的事情去了,慢慢地也就没人理我们了。
没人给我们吃饭了,那就只能各自找事干了。
最先做“范跑跑”的是猴子,他跑回花果山开农家乐了。每天卖本鸡给游客吃,其实花果山根本没有鸡,这些鸡都是从农贸市场批来的,他硬当“花果山本鸡”160 元一只卖给人家,卖的时候还挂着军功章,还给那些屁孩讲降妖伏魔的故事。赚了不少黑心钱。不过,恶人有恶报,前天,他打电话过来,愁眉苦脸地说,他儿子开了他那辆保时捷,把人家好端端一个女孩子给撞飞了,被关进牢里了,暴发户就喜欢摆显,活该!
我也不知道他有个这么大的儿子,也不知道是谁生的,管他呢,猴子都是杂种。
地震后,那条泥鳅也走了,他说要去抗震救灾,很时髦,也很冠冕,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。
我就知道他是不会再回来的。因为,临走那晚,他和我说了一宿的话。
他说师父偏心,取经路上他吃的苦最多,那副破担凭什么要他一个人挑,就不能让马驮吗?就不能让那猴子挑一会吗?就不能让八戒减减肥吗?――当然最后一句他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说,当时是说,你胖,自己走路也有困难。
泥鳅其实是个很会说话的人,他是装老实。
按现在的标准看,泥鳅的身材其实是我们四个人中最好的,只有他像个猛男。
他现在在四川做包工头,还找了个老婆跟着他洗洗涮涮的。
只有我最老实,我没有嫌弃师父,所以,师父现在跟我混。
现在,我们在一个叫黄龙洞的地方混日子。
这个地方是师父挑的。
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挑一个什么什么洞的地方,是不是有“妖精情节”?
我们夏天卖冰水,就是拿着泥鳅撂下的破箱子放点冰块,再批点纯净水放里面。
冬天卖烤红薯。
其实,做买卖的就我一个人,师父虽然每天跟我出来,但他什么也不会,只坐在我的滩上念经,叫他看个城管都不会。
师父已经不是原先那个师父了。
他已经四十多岁了,相貌没有以前那么讨人喜欢了。脑子也没以前那么好使了,每天坐在滩上,脸向着天,把自己当作诗人,还神神道道念念有词的。可能是心事太重的缘故,烟抽得凶,把一张白净的脸,抽得黑黑的。
戴着副近视眼镜,镜片脏兮兮的,就想他这人那样。他本来就是我们四人中唯一的知识分子。
我不知道他每天跟我出来风吹日晒的,究竟为了什么。直到有一天他的口水流到我肚皮上时,我才明白。
那天下午很热,没有什么人来,我就在席子上睡着了,忽然,感觉肚皮上有点凉凉,我胡乱地用手摸了一下,好像还有点黏糊,我就睁开眼看,发现师父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个地方,嘴巴半开着,口水不停地往我的肚皮上滴。
我顺着师父的眼光看,发现一个女的正从一辆白色大车边走来。走向我们。
这个女人很年轻,也很苗条,细胳膊细腿的,走起路来像柳条摆舞,非常好看。
“妖精”,师父说话了。
是“白骨精”还是“蜘蛛精”,我答话。
“比白骨精和蜘蛛精还要好看。”师父兴奋地说到。
我也认为是好看的。
此时,我才明白师父每天来黄龙洞的原因。也顺便明白了当年为什么师父要百般地阻挠猴子打妖精的原因了。想当年,师父为了保护那好看的妖精,不惜向猴子念紧箍咒,够变态的。
那女的已经走到滩前“给我拿一瓶冰水。”声音很好听。
师父破天荒地亲自从箱子里拿出一瓶冰水递给她。
“多少钱?”
“不要钱的。”师父怯怯地说。
“怎么能白喝你们的水呢?”
“不要钱的。”师父还是涨红了脸怯怯地说。
那女的扔下一张钱就走了。
她走路真的很好看。
那辆白色大车走了。
“不要钱的,不要钱的。”师父还在念叨着。
“人家走了。”
师父这才住嘴。
绿树成荫,游人如织,光阴荏苒。
这辆白色大车每天来。每天都会到我们的滩上卖一瓶水,买好水后,她就进洞了。
师父现在念经改地方了。只要那辆白色的车停哪儿,他的念经滩就摆到哪儿,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斯文劲。
慢慢地,那女的来多了,也就有点熟了,我也和她瞎聊几句。
在我和她瞎聊的时候,师父的脸色特别难看,我知道他也想瞎聊,可他泡妞的经验太差,他只会结巴地嘣出“妖精”或“不要钱的”二句话。还好,他的四川土话,别人不太听得懂。
有一天,我和那女的开玩笑,问她“你长得那么好看,是不是妖精?”
“是的,当心我把你吃了”那女的扑哧一声笑了。
她笑起来也特别好看。
那天晚上,师父和我说“我们变一变吧”。
我说,师父让变,我就只能变喽。”
师父也会变身了。
师父的变身是我教的。不过,我只教了他一变。他只能变成我。这主要是出于做生意的方便。有一次,城管把他当作我抓去,我却继续在黄龙洞摆滩。
师父见我答应了,忙不迭地把我的衣服拿去藏好。
变身是不能变衣服的。
“明天的咒语是什么?”师父问。
“科学发展观。”我不耐烦地答道。
为了怕师父乱变,被城管发现我们的秘密,我几乎每天要更换咒语,有时是妈咪妈咪红,有时是韭菜炒大葱,有时是明天会更好,有时是中石油真棒……
“科学发展观,科学发展观,科学发展观。”师父怕自己忘记,念叨着,他现在记性很差,甚至连自己的qq号都记不住。
其实,我也喜欢那个妖精,但师父不知道。
第二天一早,师父变成了我的模样买水。我变成了师父的模样念经。
那辆白色大车终于来了,那个妖精又向我们走过来了。
“妖精。”师父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瓶水。
“不要钱的。”师父接着说。
变身是变不了脑子的,我没有本事把进水的脑子变得不进水。
那妖精皱了皱眉,没有理他。她把目光转向了我,笑嘻嘻地向我走来。
师父这才发现上当了。
此时,我的形象光彩夺目,玉树临风,气宇轩昂。
我现在变成了师父当年最英俊的形象,我是照着师父的那张旧照片变的。我会36变。嘿嘿。
我和妖精眉来眼去着,师父在一旁不停地朝我挤眉弄眼,可我当作没看见。
当我和妖精说到爱你一万年,思念到永远,把你吃了的时候,师父终于忍不住了。
“吃我吧,吃我吧,我才是唐僧。”
那女的只朝师父瞥了一眼,我们继续说笑。
“变来变去太麻烦了,来不及了,我就是唐僧,吃我吧,吃我吧,科学发展观,科学发展观。”
在我跟着妖精离去的时候,师父还在念着咒语。
师父还是每天来黄龙洞摆摊。穿着我的衣服,一张黝黑的唐僧的脸,甸着一个肥肥的摆肚皮。嘴巴就念叨一句话
“吃我吧。”
天慢慢凉了,师父是不会烤红薯的,我还得回去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