波兰人民最为不满的是什么?不是物价高涨,不是官员腐败,不是排队拥挤,而是店里供应的肉类数量不能满足消费者的需求!至少,这是美国人类学家马文哈里斯(Marvin Harris)的说法。在他的专著《神圣的牛和可恶的猪》(The Sacred Cow and the Abominable Pig )中,他试图用“唯物发展”(materialist-developmental)的观念来解释各民族在饮食方面的喜好和禁忌。例如,为什么犹太教和伊斯兰教不吃猪肉,为什么印度教不吃牛肉。至于波兰人为什么对肉类情有独锺,哈里斯的解释是肉食提供了人类必不可少的营养,是任何素食的饮食方式都无法取代的。
哈里斯的文笔风趣犀利,引人入胜,然而他的理论却也争议颇多。素食者提出挑战理所当然,就是他的同行人类学家也不以为然。他们觉得他用机械唯物主义解释饮食这类和文化、精神密切相关的复杂现象,实在不怎么靠谱。可是,肉作为一种权力、财富的象征却是由来已久、中西相通的。曹刿论战时说的“肉食者”是有钱有势的贵族阶级。在那个物质不够丰富、生产力水平较低的时代,只有他们才吃得上肉。否则,孟子也不需要在描述王道仁政实现后的美妙愿景时,专门提出“七十者可以食肉也”,大概因为平民老人没有劳动力,往往也就没有资格吃肉吧。古往今来,绿林好汉的远大理想是“大碗喝酒,大块吃肉”,黑社会老大的“上岗口号”是“跟着我有肉吃”。英文中对于养家糊口的顶门柱,也有他(她)“把熏肉带回家”(bring home the bacon)的说法。当今日本社会把“无生机、无感动、无关心”的青年叫做“草食男”,更是从反面证明了“肉食”象征的竞争力和生命力。
当代社会,人们的健康意识日益高涨,素食也逐渐成为新潮流。然而美国早几年流行的“阿特金斯节食法”(the Atkins Diet)以大鱼大肉为主打,提倡多吃蛋白质和脂肪,不吃碳水化合物。这种减肥法虽然早已被曝光为极为危险,前段时期又出台了“南岸节食法”(the South Beach Diet)。后者虽然不象“阿特金斯法”那么极端,可是主要原理还是减少摄取碳水化合物,多吃蛋白质。我读书时有一位美国教授,是个死忠的“食肉动物”,曾有名言:“我历尽千辛万苦爬到生物链的顶端可不是为了吃素。”
肯德基上个月推出最新一款鸡肉堡,其新颖之处就在于不用面包卷裹,纯粹是两片金黄厚大的炸鸡块之间夹奶酪。他们的广告中,品尝了这个新品种的顾客一个个赞不绝口,连呼 “美味”、“过瘾”之余,更异口同声地称:“面包算什么?(Buns,what are buns?)”这句妙语显然与当年苏联电影中象征丰衣足食生活的名言“面包会有的,牛奶也会有的”大相径庭,也和美国人在较为朴素的时代觉得有了面包就万事大吉的想法——故英文中又称养家者为“赚取面包者”(the bread-earner)——截然不同。我觉得,这个广告还隐隐有嫌弃面包不够性感、不够时髦的意思,因为其中用的“面包”(buns)一词,在俚语中也有“臀部”的意思。由此可见,至少在美国,肉还是权威、力量、时尚的象征啊。